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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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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熙二十九年春天,女帝的五十聖壽臨近,去歲的南方溧江水患也已平定,既沒發生災民□□,也沒有耽誤春耕。唯獨出過一樁奇事,順義候世女災後滯留安順城,當地賑災的官員大約不知道這位世女在此,想趁災後聯合地方富紳吞並安順城的大片良田,被謝君平給順手宰了。

——宰了?

消息傳回朝中的時候,正是舊年除夕宮中大宴,一片歌舞升平裏兵部侍郎吳楚炎將此事捅到了太女謝風華面前,求她為那冤死的官員作主。

謝君平順手宰了的官員名喚焦子琰,正是吳侍郎的連襟。

謝風華時年二十五歲,跟著女帝上朝議事,只是不曾分管六部,但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人脈,吳侍郎算是最早向她表忠心的官員。

“此事還得押後,近來南疆戰事膠著,溧江水患才平,母皇夙夜憂心,等有合適的機會,孤會讓母皇知道的。”

三月初,持續了近二十年的南疆戰亂終於平定,近十年間一手執掌南疆軍政的少帥燕雲度凱旋而歸。

當日,太女謝風華帶著文武重臣在城外迎接燕雲度回朝,又因著他乃本朝數百年來第一位手握軍政大權達十年之久的男子,與一眾閨房待嫁,□□相婦教女的男子不同,引的京中百姓好奇,紛紛觀此盛事,踩踏事件連連發生,直讓掌管京畿安危的袁敬星大人頭痛不已。等得君臣入朝,覲見天子,圍觀百姓在皇城下還久久不散,最後出動了京畿衛驅趕才散。

此次燕雲度一舉平定南疆,將夷狄王庭一鍋端了,白狄王白玉鳳戰死,餘部被俘,黑狄也遭重創,族中青壯折損大半,其餘各小部落紛紛歸降。當夜自然大宴群臣,舉朝齊賀。

燕雲度回朝之後的第一個大朝會上,便痛快將南疆帥印上交,要解甲歸田。

本來大烈王朝向來是女子掌權,男子掌管內幃,但燕家不同別個,乃是世代將門,雖無燕雲奇這般位高權重的男子,但也出過好幾位男將軍,只不過最後的結果……不甚妙。

傳聞之中,燕家男子皆醜,比起各家大人後院閨房裏那些嬌滴滴細皮嫩肉的男兒家,燕家男子自小學武,皆是身形高大軒昂,膚色如蜜,如女兒家一般英武形貌。

燕少帥……也不例外。

世人皆知,燕家男兒皆愁嫁,並非虛妄。

天熙帝為帝為母幾十年,看著當庭站立的已過嫁杏之期的英武男子……心情很是微妙。

倘若她家皇子長成這般模樣,年紀老大,同齡的男兒們都快為自家的孩子籌謀親事了,他卻依然未有歸宿,大約……她的白發又要多添幾十根罷?

想至此,她那顆堅硬了幾十年的帝王心不可思議的軟了下來,瞧著燕雲度便如瞧著自家那嫁不出去的醜兒子,恨不得多多賞賜些什麽東西才好。

大軍凱旋而歸的次日,舉朝震驚……卻是因為天熙帝對燕少帥的隆賜。

皇帝賞賜臣子,金銀珠寶奇玩之類自不必說,武將回朝交兵權也不鮮見,得個品級高的虛銜也是慣例,但這位燕少帥得女帝親封安定郡公,卻是二品的實職,劃安定郡為他名下封地,成親之時可作嫁妝帶到婦家,比之朝中好些不得寵的皇子身家還要厚,這樣隆遇,眾臣側目。

有那文腐酸臣,對男子這般淩駕於自己之上心有不滿,暗中戲稱“嫁田”,不想傳揚開去,眾人皆以此為稱。

相比天熙帝的厚賜,朝中的矚目,都及不上離家經年的男子歸家的情緒來的更為波瀾起伏。燕家馬車穿過鬧市,馬車裏閉目靜坐的男子五官淩厲如刀刻,帶著常年征戰的殺伐之氣,坐姿筆挺,仿佛正在準備著新的一場征戰,全身上下透露著警惕二字。然而他的耳力又太好,遠近商販叫賣,車馬行走,稚子歡笑,各種聲音混雜其中,讓聽慣了南疆朔風的年輕男子微微皺起了眉頭。

在邊關待的太久,他已不太能適應這般熱鬧喧嘩的世界。

燕雲度大勝歸家,行動不便的燕老將軍燕奇帶領全家大開中門歡迎。

迎接燕雲度的,除了因戰致殘的母親燕奇,思子成疾的父親,還有接踵而至的媒人。

京城最繁華的九橋門晏賓樓裏,掌櫃催著小二姐殷勤侍候三樓雅間的客人。

小二姐小心翼翼捧著一小壺價值百金的蓬萊春往三樓雅間而去,還未推門,便聽得內裏喧嘩不止,常來此間的魏王世女謝芷華興致正高,“……先下手為強。反正我家中那一位常年生病,後院又由父君打理,娶個側夫回去擺擺樣子,卻有大筆嫁妝隨我花,何樂而不為呢?”

……也不知道又有哪家的男子要遭殃?

小二姐小聲嘀咕,輕輕推開了雅間的門。

魏王世女謝芷華雙十年華,家中正君常年抱病臥床,小侍通房不計其數,行止放浪,當街擄男之事屢有發生,又因為魏王因平定東南部族叛亂而戰亡,至今不過三年,就算謝芷華很不成樣子,擔不起一府之責,女帝瞧在逝去的王妹面上,又不能真拿她怎麽樣,只好將她晾在那裏,至今也不曾下旨讓她襲王爵,她這世女之位便穩穩坐著。

不過,這絲毫不妨礙她整日游手好閑,眠花宿柳,與京中一幫年輕貴女逍遙度日。

這幫貴女乃是晏賓樓的常客,接著說話的那位乃是大理寺卿常大人家中的大小姐常佩雅,小二姐一早識得。

“就燕雲度那模樣,世女您也下得去嘴?大約在床上連我家花紅都不如吧?”說著手卻向著懷裏摟著的小倌花紅摸去。

花紅自然不是常家的,乃是晏賓樓雇傭的伎子伶人,專陪來賓侑酒。

雅間眾貴女身邊或懷裏,或坐或臥,皆有姿容出眾的小倌相陪。

兵部侍郎吳楚炎家的二小姐吳思陽立即瞪圓了眼睛,滿腹懊惱:“……本來我還想著,回家跟母親商量一下,前往燕家提親。燕家世代將門,人死的差不多了,但歷年所得皇家賞賜卻不少,只有這麽一個兒子,想來陪嫁必定豐奢……哪知道卻被殿下搶了先,您定要滿飲此杯,以平我心之恨!”她提過小二姐手裏的蓬萊春,滿斟了一大盞去敬謝芷華。

這幫人都是混說混玩慣了的,謝芷華大笑著一口飲盡,滿目得意。

小二姐轉身之際,心中氣憤,又為了燕將軍的終身嘆息。

這位燕將軍雖然模樣醜了點,可是為國征戰,耽擱了終身大事,早已是大烈王朝百姓心目中的英雄,如今卻被京中這班紈絝貴女放在嘴裏輕薄,實在讓人替他感到難過。

天熙帝厚賞燕雲度,乃是君恩慈心,哪知道卻因此替他惹來了麻煩。

小二姐掩上雅間的門離開之後,謝芷華還跟這幫紈絝貴女滿嘴狂言浪語,話題圍繞著燕雲度打轉,正說的興起,雅間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。

這幫貴女在京中都是有身份背景的,尋常人惹不起,惹得起的也不屑於計較,今日被人踢開了門闖進來,尚屬頭一遭。

此人不但踢開了雅間門,還開口就罵:“謝芷華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,再滿嘴胡說八道,信不信我把你拖到金水河裏去好好洗洗你那張臭嘴?”

謝芷華面色大變:“你你……你……”恨不得找地方先躲起來。

常佩雅跟吳思陽跟著謝芷華橫行慣了的,還當她結巴是給氣的,哪知道是被嚇的。

——魏王世女可是連女皇陛下都肯容讓幾分的。

門口踢館的女子不過雙十年華,作道姑打扮,用根木釵將頭發都綰著,眸光讓人望之生寒,反而讓人忽略了她的好相貌。她通身素凈,穿著一身破布袍子,腰間懸著長劍,腳下鞋子狼藉的都快瞧不出本來面目,一看就是不知道是從哪個窮鄉僻壤裏跑來的蠢貨!

吳思陽張口就罵:“哪裏來的傻子,不問問清楚就敢胡亂闖進來,還敢指責世女殿下,也不瞧瞧你有幾斤幾兩?還不跪過來好好領罪,等著世女殿下問罪嗎?”

那道姑二話不說,沖進來就抽了謝芷華一巴掌,順帶著一腳就將她給踹趴下,雨點般的拳頭朝著謝芷華一頓揍,雅間頓時回蕩著謝芷華的慘叫聲,驚的一眾貴女趕緊推開懷裏的小倌去幫忙,竟是被她一個人指東打西,將各人都揍了個鼻青臉腫,連雅間都差點給砸了。

樓下掌櫃的聽到動靜帶著人趕上來,乍著手不知道如何收場,見那道姑威風凜凜的勁頭,又聽了小二姐下去時的抱怨,心裏一面盛讚這道姑揍的痛快,一面又可惜自己這雅間被糟蹋的面目全非,心痛的恨不得捂著心口暈過去。

一屋子紈絝貴女俱都不是這道姑的敵手,她揍完了人,指著還半趴在地上的謝芷華給掌櫃認人:“砸了的東西找她賠。”又教訓她:“謝芷華,想想你的母親,你對大烈的將士也應該有一份敬意吧?再讓我聽到你在外面編排燕少帥的不是,小心你的狗腿!”打完了人,竟是揚長而去。

掌櫃的自認命苦,心道:我的姑奶奶,誰敢追著魏王世女要賠償?!

她忍著心疼還得親自上前去侍候謝芷華,彎腰扶了她起來,朝著方才侍候魏王世女的小倌直使眼色,想讓他機靈點趕緊過來侍候,好將這尊大佛安生送走,今日的損失也只能自認倒黴了。

哪知道謝芷華被扶起來之後,居然黑著臉開口:“掌櫃的,找人算算這屋子裏損失了多少,回頭找人去魏王府領銀子。”

常佩雅與吳思陽也被那道姑揍的不輕,直嚷嚷著要叫了家仆捉那道姑治罪,卻不曾想謝芷華竟然阻止她們:“你們都安生些吧!”

“不就是個道姑嗎?難道還有通天的梯不成?世女你怎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?”吳思陽是個暴脾氣,半點委屈也忍不得。

常佩雅腦子卻比吳思陽能多拐兩個彎,湊過去小聲打聽:“世女,方才那道姑……可是有些來歷?”

謝芷華擦著嘴角的血沒好氣道:“她自己就是通天的梯!你當她是誰?她就是淑貴君生的那位怪胎,誰知道這次又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,今兒真是倒黴,居然犯在她手裏!”

一句話頓時讓雅間一眾紈絝貴女都偃旗息鼓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這是昨天的更新,今天還有一章,晚上更上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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